那日收到海登的郵件，黃瀨成功模仿了青峰的打法，卻在最後仍是輸了。

比賽中太過拼命，哨聲響起的一刻幾乎脫力。

站不起來。

被隊長駕著肩膀扶起來的時候，止不住的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並不只是失敗的不甘，也不僅是長此以往的努力付諸東流，什麽憧憬啊超越啊，什麽以海常王牌的身份帶著隊伍沖到最後的躊躇滿志，就在那一刻還是輸掉了。

但走到板凳邊的時候海登還是沖他舉起了拳頭：“涼太涼太，人總是想贏，但想拿下的比賽一場接著一場是沒有止境的，下次贏的肯定會是海常。”所以，不要太難過嘛。

但這次他猶豫了很久，“我輸了所以沒有立場和你撞拳”什麽的，倒也不是這個理由。心塞，順便連喉嚨也一並塞住，五味雜陳的心情豈是三言兩語就講得清楚的。可面前女孩子仍舉著手，大有你不同我碰拳我就一直舉著的架勢，最終黃瀨還是伸出手，輕輕碰了上去。

想讓你見識見識我已經變得比你想象中還要強了很多很多，想讓大家大吃一驚什麽的，也都在那一刻輸掉了。

“餵，你在消沈些什麽？有借有還，海常是不會讓人贏了不還的。我們冬季杯，再戰！”笠松巴掌張開就揉亂黃瀨頭頂的頭發，擲地有聲的聲音中帶著讓人振作的力量。難過？毫無疑問。但隊長是一個隊伍的支柱，這個男人有不能在這裏、在所有人面前痛哭出來的理由。

有些花草會在冬天雕零而在夏日盛開，有些東西會在盛夏失去也會在冬日再被拿回來。

隊伍還在整理物品時經理一人先走出了體育館，嘴唇幹裂起了皮，手賤一撕頓時見血。明明傷口泛疼卻非得揪下起皮的那塊，她想大概是天熱缺水，有必要先去趟附近的便利店。總有些傷疤用不著別人來揭，自己也會忍不住先一步去揭開，然後好了傷疤忘了疼。

另一邊，預選賽觀戰時蹩腳的墨鏡偽裝才被黃瀨識破，轉眼此刻綠間的墨鏡造型又再度被自家隊友認出。渾然不自知的家夥，他們顯眼的地方遠不止是面孔太過家喻戶曉。

便利店門口高尾和成幾口咬完一支棒冰，突然揮著剩下的木棒拉住綠間嚷嚷得興高采烈：“小真小真，你看這個！”

“無聊，自己的垃圾自己扔。”

“不是啦，你看你看，我第一次看到這個耶！”指著冰棒棍上的中獎字樣，“你說要不要拍個照回去向宮地前輩他們炫耀一下呢？不過我吃不下了誒，給你吧小真？”

面癱臉瞟他得挺不屑，表情說他吵：“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國中時候黑子就中過，還不止一次。何況又不是什麽值錢貨，何必搞得仿佛撿到大把鈔票。

“小真你假裝吃驚一下會死嗎？啊咧，海常的經理……”順著他的目光過去，就可以看到海登遠遠地走過來。有別於以往，此次她省去了大張旗鼓擁抱相迎的問好方式，看來也並不是那麽沒心沒肺嘛。

推一下眼鏡：“你怎麽一個人？”為什麽不和隊伍一起？

“因為不知道對大家該不該安慰如果該的話又該怎麽安慰如果不該的話又要說些什麽來代替安慰……”她饒舌般地咕噥得有些無精打采，像太陽下一點點融化的冰塊，“換成是你的話會怎麽辦？總之不會是安慰吧，反正你也根本不會安慰人……哎呀。”一不註意，嘴唇又開始流血。看，說錯話了吧。

“高尾中了獎，這個給你，”不算是我給的，“老實說這次的結果，算不上太讓人意外。”比賽重要的是不留遺憾，有些東西，只是還不到時候。

“你會這樣回答，也一點都不讓人意外。不過，這算是安慰嗎？”接過木棒，海登終於不住笑出來，玩笑話覆位，“但要按五月的邏輯，我會喜歡上你們的哦。”

哼。“走了，高尾。”頭也不回的。

於是幾分鐘後，海常整隊離開經過便利店時經理正好也從裏面走出來，一袋棒冰按上黃瀨的臉，仍舊有些出神的模特兒觸電一般地跳開，得到海登硬是放進他手裏的冷飲：“剛剛在這裏遇到了真太郎和高尾和成，他們吃冰中了獎所以把中獎的那份給了我。但我現在突然不想吃，給你。”不算是我給的。

“啊，謝謝，”笑得還有些勉強，“小綠間也來看了啊。”

“以他的個性，不可能不來看的吧？”見黃瀨並不去拆冷飲包裝，海登拍拍他肩膀，“冰棒再不吃要化了喲，吃嘛，浪費食物不好。而且按敦的說法，零食能讓人心情好起來的。”

回神奈川的路上與監督打了招呼後她便拉著黃瀨脫離了隊伍，卻並不是往回學校的方向，也不是往他們中任何一個住的地方。太陽打下暖色調的光像淩空失手弄翻在頭頂的一灘蛋黃，但對於黃瀨此刻的心情這大概不算應景。一路上海登卻沒有再說話，好像有點尷尬，黃瀨張了張嘴又合上，到底也不知該講什麽。

太陽繼續發光，手中的冰棒舔掉一半融化一半，黃瀨剛要扔掉木棒時突然發現上面寫了字。中獎的冰棒雖不是第一次看到卻是第一次由自己吃到，掩不住的笑終於從臉上溢出來：“小海登快看，我也中獎了誒！”

“真的假的！天啊，涼太，我們該去買彩票的！”連環拿到中獎的冰棒概率有多小？反正我從沒中過這些買一贈一，所以即便只是幾塊鋼镚兒價值的東西，令人驚喜程度也可想而知：“看吧，零食果然能讓人心情好起來的。”

黃瀨想了想就把小木棒塞到她手裏，有些洋洋得意：“還給你，所以我沒吃你請的冰啦。”

“我沒花錢啊，所以這算是你請我的咯，”海登雙手捧臉，笑聲卻比往日收斂，“哎呀討厭啦，先前中獎的是高尾和成，但把那給我的是真太郎，現在你中了獎又把這個給我，我會左右為難的。”為難該對誰芳心大動？得了吧，這種胡言亂語冷得堪比誠凜伊月俊的冷笑話。

很有意思，國中時黃瀨從未發現過，而此時他才意識到，與海登相處的時刻，總叫人心情差不起來。而“叫人心情差不起來”多半是在帝光的日子裏，大家對他的評價。“謝謝，小海登。”這樣的小插曲似乎比安慰來得讓人寬心得多。

那日是夏季的尋常天氣，但不是尋常心情。走在瞬息萬變的天空下，頭頂上是一成不變的太陽。那是有生之年世上唯一不朽的光源，有些東西沒那麽容易改變，哪怕滄海桑田。

“……啊，到了。”

到了？到了什麽？停步時兩人正走到一條河邊，半人高的圍欄墻上歪歪扭扭抹著些塗鴉，海登雙手撐住護欄輕巧一躍便面向河流坐在欄墻頭：“我陪你，看看風景。”

“小心啦。”圍欄向河那面兩米半高，往下只有不到一米寬的河灘，著實算不上保險。比賽後腳還有些沒緩過來，黃瀨小心地也坐上墻頭，緊挨著海登：“所以每到一個新的城市，你也要找一個這樣的河岸讓你能來看看水隨天去，也讓你能在想不開的時候有地方投河嗎？”

“啊哈，那天我說的，你還記得啊，”她坐在墻頭晃蕩著腳，讓迎面而來的風吹亂她頭發，“你其實是覺得，大家對你期望那麽高，輸了有點過意不去吧？”

“唔，大概……”

“還是說打贏大輝是你一直以來最大的目標，只差那麽一點兒，有些可惜？”

“也許吧……”

“努力了那麽久，想讓大家都嚇一跳的，卻還是沒能？”已經是在瞎猜了吧？

“……那一球，小青峰說我輸在了依賴隊友，”當時對青峰的模仿已經完成，本在觀眾看來出乎意料的一記傳球卻因一個眼神的出賣而被青峰截下，海常便失去了反擊的最佳時刻，“所以啊，剛才一直在想，如果當時沒有眼神示意前輩，如果不傳球而是強行突破，結果會不會不一樣……但果然不是這個原因，果然……只是我還不夠強。”赤司說的那個必然，只是還不到時候。

每個水手在船上都有自己的位置，船在人在，船亡人亡；每個隊員在隊伍裏也都有自己的價值，這便是五人一隊的意義。當時的青峰還不明白，而當時的黃瀨早已說出過“覺得和海常的大家打球很開心”。

扭頭看看身旁的模特兒，不似平日裏笑得一臉白癡樣的面孔被陽光照得特別好看，海登覺得自己此刻似乎很適合就這樣把頭往他肩上靠上去。但多看一眼，便覺得他整個人浸在光裏太過耀眼，仿佛和她不在同一個世界。

唉，還是算了：“我還是只說一句：想找人打球，不妨考慮我。輸贏勝敗，有借有還，冬季杯再戰，該拿回來的，一定要拿回來。”

聽她把話說完兩秒，黃瀨莫名舉起拳頭做出碰拳的手勢，意義不明。一時不解，海登看看他伸出的手，又擡頭看看他的臉。“誒，這個，啊，應該說，這是一言為定的意思啦，”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扯開一個閃亮亮的笑，是當日裏最開懷的一個，“說定了，冬季杯上，我會帶上小海登你那份一起，把勝利拿回來的。”

說這話時他背對著太陽的方向，一縷縷光鉆過他發絲間的縫隙刺過來，紮進人眼裏拔不出來。海登不由自主將手移到了胸口，習慣性動作，但這次卻是真真實實的再無法壓住太過強烈的心跳。回過神時她有些手忙腳亂地舉起拳頭，卻在與黃瀨兩拳相碰前，一不小心將那支中獎的冰棒木棍弄掉下去，落在下方的河灘上。

“啊，等……”

沒多思考海登就要跳下去撿，卻在即將縱身躍下時被黃瀨下意識一把抱住腰。重心不穩，兩人竟一同跌了下去。太窄的河灘不足以緩沖，結果便是雙雙摔進河裏弄濕了大半條褲子和最合腳的球鞋。為了那麽個破玩意兒落得這麽狼狽，真是蠢得要命。

“那種東西就不要去撿了嘛……呼，還好，包沒掉下來，”從水裏爬起來，黃瀨有些抱怨，尤其是環顧四周，發現不到五十米遠處的圍欄墻上便有梯子通下來，“小海登，那裏明明有梯子的啦！”不要隨隨便便就往下跳啊。

海登卻是撿起河灘上的木棒揣進兜裏，一屁股往河灘上坐下便笑得前仰後合：“因為這是你給我的嘛，再說，怎麽可以責備女生？如果不是你來拉我，我絕對不會跌到水裏的。”摸了摸口袋，還好手機沒弄濕，那就一切大吉。

等她停下笑，彼此面面相覷，褲子幾乎完全濕透褲腿還沾些泥，委實有礙觀瞻。海登想了想，說我家離這裏只有五分鐘不到的路程要不要先去想辦法把臟衣服換下來。

“可以嗎？”黃瀨眨了眨眼，雖說好像沒更好的選擇，但客套還是要稍稍客套一下。

“想這樣在大街上逛我不攔你。”海登聳肩，對他擠眉弄眼。但下一秒，她突然表情稍變，伸手摸了摸耳朵輕聲嘆出個若有所失的聲音：“哎呀，我的耳釘掉了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 至於為毛虹村又會知道伊月會講冷得不行的冷笑話……請理解為聽別人說的。

本來想把海常輸給桐皇寫得悲壯一點，結果還是變成逗比了嗎……

至於這裏女主有沒有喜歡上黃瀨，我只說，她從一開始就喜歡黃瀨，但這裏說的“喜歡”不是那個意義上的“喜歡”。畢竟，喜歡這種事不總是那麽顯而易見，又不是童話故事裏王子看見美人，我向來傾向於意會而不是言傳。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